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;
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
他不是一位循规蹈矩的诗人,他是一个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燃烧的彗星,划破盛唐的天幕,秀口一吐,便是大半个盛唐。
他不是一个走在地上的人,更像是天上一道裂开的光。他的足迹遍九州,诗意压千古,醉卧人间万象,横笛一声破天开。
李白,字太白,号青莲居士,祖籍陇西成纪(今甘肃省秦安县),其家于隋末迁至西域,于碎叶城(今属吉尔吉斯斯坦)诞生。
少年时随家迁居绵州昌隆县(今四川江油),其成长背景多与巴蜀山川为伴,崇山峻岭间孕育出他狂狷洒脱的气质,青山作椅,白云为被。传言他五岁习文,十岁通《诗》《书》,十五能赋诗千首。
李白的少年志气,早在《上安州裴长史书》中有迹可循:“白年十五,好剑术,击剑为任,志比燕赵之游侠。”
少年时代的他便浸润于书剑与道气之间,既梦问仙之途,又慕游侠之气。与其说他自幼聪慧,不如说他天生便不属于尘世的笼中。
他热爱读书,却不愿束缚于科举制度,宁做草野间的风中客,也不做朱门下的囚中人,游学期间遍访名山大川,广交文士侠客,诗酒纵情,志向高远。此时的李白,诗风尚未定型,更多是豪放与理想主义的交融。
他曾为自己立志: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。”少年李白已将人生比作一场旷世的远游,而这场旅程,将在日后的一生中,绽放无数惊世的诗行。
少年志得,青年远游,正值青年的李白踏上了游历四方的征程,他自称“谪仙”,却更像一个仗剑四顾的侠客,踏遍大唐山河,庐山的瀑布,洞庭的烟波,长江的涛声,黄鹤楼的云影,皆入其笔下。
他志存高远,却又偏于行迹恣肆。他曾拜见道士司马承祯,又慕庄周之道,问道于终南山。他仰慕屈原与谢灵运,却不愿屈就科举,始终拒绝走入朝堂的正轨。
这一时期,他写下大量的山水诗与游子之歌,如《望庐山瀑布》、《渡荆门送别》、《峨眉山月歌》等。李白的诗,在这时已显峥嵘:
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银河落九天。
这不只是山水描写,更是一种内在精神气象的具象化。他以天地为友,以江河为志,诗与道合,行与志通。
他不肯受俗世束缚,一切名利对他而言,不过是过眼云烟。他宁愿做一个自由不羁的“青莲剑客”,也不愿成为束手在金銮殿的官吏。
天宝初年,时年四十二岁的李白,终于因道士吴筠的推荐,被唐玄宗召入长安供奉翰林,成为天子近臣。当这位游侠诗人踏入宫廷之门,理想与现实终于第一次正面相撞。
他入朝之初,意气风发,诗兴如潮。此时的他,正是“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”的盛唐之声。
但理想很快与现实交错,他的狂放不羁与权贵格格不入,他不屑谄媚、耻于逢迎,又因恃才自负而得罪权臣。
李白本期望能实现“济苍生、安社稷”的理想,却只是被当作“翰林供奉”的酒宴点缀。他曾为贵妃、杨国忠等人写诗,却也在《行路难》中慨叹:
大道如青天,我独不得出。
短短两年后,李白被“赐金放还”,含着满腹失望黯然离京,长安的浮华梦碎。
冷月照归途,从此与权贵决绝。
他看似洒脱地转身,实则是诗人理想破灭后深藏的痛。他曾抱用世之才,而今却空有一腔孤愤,只得转身向江湖,重归四方漂泊。
被贬出京后的李白,彻底开启了他的“江湖人生”。他曾携妻儿定居宣城,也曾三上峨眉、五渡赤壁,流连楚地山水,与友人高歌饮酒。他与杜甫、岑参、孟浩然等交往甚密,尤其与杜甫共游梁宋,有“李杜文章在,光焰万丈长”之称。
这一时期,他写下了大量意境开阔、感情深沉的名作。如《将进酒》,正是其纵酒抒怀、痛快淋漓的自我写照:
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
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
诗中不仅有李白对命运的不屈,也有他对人生的豁达。在他的世界里,痛苦可以醉解,豪情可以诗解。他不是逃避,而是在诗与酒之间开辟出一条自由的道。
他以酒为火,把冷漠的人间烧得通明。他以诗为剑,把沉重的命运劈得破碎。
李白晚年卷入永王李璘的谋反案,被流放夜郎。尽管不久后遇赦南还,但他的人生已走到沉郁阶段。他曾幻想“大鹏一日同风起,扶摇直上九万里”,如今却是江边孤舟,抱月沉吟。
这时的他,诗风也趋向凄清与哲思,如《早发白帝城》晚年《哀王孙》等皆是回望历史、映照自身的沉吟。他不再高唱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,而是开始凝望逝水人生、盛世泡影。
传言他卒于江中,醉后捉月落水而亡,虽无史料确证,却如其人——浪漫到生命最后一刻。他最终葬于安徽当涂,墓前如今仍刻着“诗仙”二字,千年长流不朽。
李白用他的一生,书写了一个不肯屈服的诗人、一位纵横天地的理想主义者的命运史。他的诗如狂风雷电、如浩月长空,不是小桥流水的温婉细腻,而是大江东去的壮丽奔腾。他不属于尘世权谋,而属于山水星辰。
他以诗为剑,以酒为马,以天为被,以地为床。他是盛唐最亮的流星,也是最深的孤独者。他燃烧自己,照亮后人。他的孤独、愤懑、豁达、狂放,已被时间洗炼成中华文化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。
有人说,唐代三百年,李白一人足矣。
是啊,他一人便占据了大唐文学史的大半壁江山,秀口一吐,便是大半个盛唐。